第8章 报纸里的过去

费莱真的梦见了父亲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只是刚刚瞧见老戈林的某一瞬间,他恍惚回到了昨晚。

昨夜的阴影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后就彻底烟消云散。

理智告诉费莱,他是个精神病人,昨天见到的不过是虚假的幻象。

可种种因素交织,再加上早上遇见的那位打哑谜的记者小姐,费莱心头仍有阴影萦绕。

碍于颜面,费莱终究是没有和老戈林说出实情。

晚饭过后,老戈林收拾完一切就下楼去了。

费莱呆在卧室,有些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

一般这个时间点,他没住疗养院时会去驾车去波士顿市区的娱乐场所里打消磨时间。

住院后则变成在房间里研读名著。

只是现在…

费莱将目光探向了书橱,上面几乎是童年时期的儿童读物。还有些是早就烂熟于心的通俗小说。

他又将目光瞥向窗外,大雪纷飞,雪幕厚到一眼望不见远方。

果然,冬天是他最讨厌的季节。

费莱走了许久。

目光忽然注意到床头处早上绕道去买的那几份报纸。

在上午回家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直都是记者小姐的身影。

这倒不是拜服于对方的美貌,只是费莱实在猜不透对方想表达些什么。

换东方梦境里常用的句话说,谜语人能不能去死啊!

总之,费莱弄不清楚。

于是他绕路去了市区。问了好几家店后,才在一处报刊亭找到名为海德广播报业的报社刊发的报纸。

接着却只从里面找到了几份印着《诡丽杂谈》四个大字的专栏日报。

费莱买到手时,甚至于怀疑它是一份月刊,不然怎么会这么少呢。

好在有收获就是了。

而现在,百无聊赖的费莱·特伦奇先生准备对此一探究竟,以求在里面找到谜语人想要表达的蛛丝马迹。

从中抽出一张日期比较近的,费莱看了下去。

【《诡丽杂谈·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四日刊》】

【头版:《皮蜕·上》】

【撰稿人:莉莲·海德】

【注:本故事由记者莉莲·海德小姐调查整合一八八四年现实连环杀人案件后改编而来,请患有心脏疾病读者谨慎阅读】

只一眼,费莱有些懵住。

他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再看去,那些印刷好的大字依旧是那些内容。

【一八八四年,秋,风吹得比以往更烈些,梅里马克渡口在水手的呼号声中迎来了今秋的第一艘远洋航船。

听线人说,那上面载着的是同东方贸易来的丝绸、瓷器,以及一些保存完好的古籍。

等我赶到时,那船的古董已经给卖了个干净。只有个东方黄种人蹲在码头角落。

他裹了件褪色的靛青长衫,粗缠的发辫卷在脖颈处,不时能见到几只跳蚤从中蹦出。他的脚边还摆着个藤编箱子,那应该就是他的货。

夕阳将他和箱子的影子拉的很长,像一张薄薄的皮影。

我环视一周码头,在确定实在没有可交易对象后,才去码头渔管所请来位翻译,然后走到了他面前展开我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自荐道。

“你好,我叫威廉·埃尔南德斯,如果您觉得我的名字太过冗长也可以叫我埃尔南。我想请问的是,您手里的东西能交易吗?

翻译一字不拉地将我所说的复述给了那个东方人。

那人抬起了头,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在夕阳下独显出明黄色,像是上面裹了一层火鸡油。他先是如毒蛇般瞧着我,随后忽又咧开笑容。

见鬼,你能想象到他的笑吗?

你先见到的是一副满口龋齿的口腔,而后你才注意到他的颧骨抬起,两眼微眯。就像是用内里肌肉拖着皮不至于松垮一样。

我瞧着他的笑,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恶寒。

然后他开始说话,吱吱呀呀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明白的话。

只能从翻译嘴里晓得古董是叫七什么秘录的文集,可以连同箱子一起卖给我。要求也不高,只要二十美元。

我心里暗喜,脸上却不显,佯装作不满道:“都还没见过东西呢,我要先验验货!”

东方人好像听懂了,他急忙打开藤箱。

藤箱打开的瞬间,渡口的汽笛声突然变得遥远。

我见到了里面的物件了,那仅仅是一张安放在莎草中的羊皮纸残页。

夕阳透过藤箱的间隙入里,那张泛黄的羊皮纸上爬满蝌蚪状的文字,墨迹在光斑中泛着梦幻的青绿色。我的手指划过纸面,仿佛有无数细密的肉质颗粒在皮肤下游走。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我近乎要跳起来。

这绝对是真的,我从业三十年来遇见的第一个真品!

我强装镇定给那个东方人递过去了张百元钞,然后拿过木箱。

昏沉暮色里,他和我都由衷笑了。

回到家后,藤箱里的残页被我锁入书柜深处。

“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我激动地在盥洗室内大叫,甚至于给认识的收藏家们逐个写去信件,让他们来竞拍我这次找到的绝世珍品。

可惜的是,他们其中大部分都是有眼无珠的守财奴。

回信的寥寥无几,有些更是来咒骂我,说我又用以次充好的伎俩想谋取他们钱财。

万幸,我的老主顾中还是有识货的,其中一个更是在下周就来见我。

我开始激动,更惶恐起来。

我突然想到我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书页。恐怕到时候都无法流利介绍这个什么七秘录。

于是我又将它从深柜里取了出来。

真是神奇,借着烛光,那些蝌蚪文仿佛有生命般流动。

上面每一个字都好像我认识那般组合。

我读懂了,也许就是这样。

我彻夜不眠的研究纸页,更爱不释手的揉搓纸页,如同抚摸人的肌理般轻柔。

我的脸贴在上面,那股似有若无的檀香。

有些夜晚我甚至想不把它卖出去了。

一天。

两天。

终于,我捱到了见面交易的当天。

我着装好,拿上书页,准备出发前往交易见面的餐厅。

出门时,我见到了我的邻居大妈。

“噢,埃尔南先生。好久不见了,您怎么这幅样子。等等,您腰间那个是什么?层叠的赘皮吗?”

她惊叫起来,我怀疑地朝下望去,不知何时起,我的肚腩底下好像多生出了一层赘肉!

这可怎么办啊,我还要见顾客,我还要卖我的羊皮纸呢!

我匆忙赶回了盥洗室。

将上衣脱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就像是多了一件赘肉皮裙的男人!

我惊恐地将它们塞进我的裤衩里,可越塞越多,越塞越多。

我拿起了针线,咬牙在那多出的皮肉里扎孔、穿针、引线。想要将它们固定在我的身上。

慌里慌张间,我瞥见镜子里的那个我。

我像是有层皮的骷髅,所有的皮肉同开化的猪油似的往下流动。

“咔嚓。”

见鬼,我家门开了!我家门开了!谁进来了?!

我的视野见不到了,那是什么遮住了我的眼睛,是我的头皮吗?

“谁!”

“谁!”

“说话!说话啊!”

“啊!!!!”

“你好,我叫威廉·埃尔南德斯,如果您觉得我的名字太过冗长也可以叫我埃尔南。我想请问,是您要买我这张《玄君七章秘经》残页吗?”

“对,玄君七章秘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