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潜店的酒吧没停留多久，两人决定出去转转，顺便换换心情。
朝着远离海岸线的方向走过两个街区，是一块本地人经常光顾的海鲜市场——虽然他们其实什么食物都卖。
得益于脑机接口可以实时联网查询，现在约翰大体上上能看得明白那些本地语言的招牌都是什么意思了。准确度相当不错，只是遇到拼写错误和一些专有名词还是翻译不了。
这里的商贩不仅卖鱼和海鲜，而且如果你自己带去食物的话，他们还可以帮你处理——仅仅收取一笔很少的费用。
他们在一处摊贩那里买了两杯冰淇淋，巧克力加香草口味，虽然看着不怎么起眼，味道却意外的不错。
不过这里不是莫莉想要逛的地方，她带着约翰娴熟的在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市场里穿行。不一会儿就走到一片卖服装的区域。
由于这里是潜水胜地的缘故，这里大部分的店铺卖的都是各种泳衣和潜水衣，要么就是夏威夷衫一类的度假服饰，仅有少数几家店出售正常一点的服装。
“没想到你说出来散心的场合是购物。”约翰摸摸下巴。
“你该学着享受点儿其中的乐趣，再说你也该换身衣服了。”莫莉·劳埋头挑选，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就没见你换过衣服。”
“说的在理。”约翰承认，然后随手挑了件裤子。“这件怎么样？”
“香蕉共和国？”莫莉扫了他下身一眼。“……唔，倒是挺适合你的，再让我选件外套。”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她说。
这个问题把他给难住了，自己喜欢什么颜色？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随便吧。”他顺口一说，“我相信你的眼光。”
听到这话，莫莉停顿了一下。“你也察觉到不对了？”
约翰一头雾水，“你指的是什么不对？”
莫莉没有直接回答，她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操作了几下。“看这个。”她把手机举到约翰面前。“这件衣服，在你眼里是蓝黑色的，还是白金色的。”
手机里是一张洋装的照片，只能看到穿戴者的背影，似乎是一张在阴影下拍摄的照片。
“蓝黑色。”约翰扫了一眼就肯定的回答，他不仅能够肯定这条洋装是黑底带蓝色花纹的。甚至连准确的RGB色号都说的出来——当然是多亏了植入他脑中的荒坂脑机接口，这玩意能直接分析处理大脑接收到的数据。
“绝大多数人会说它是白金色相间的。”莫莉说，她收回手机又操作了一下。
“再看看这个。”她又找出来一张照片。
手机上显示了同一个人穿两件不同衣服的照片，一件横条纹，一件竖条纹。“你觉得哪边的人更瘦一下。”
“你和我一样清楚这是同一个人，”约翰不明白莫莉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为防万一他还用脑机接口辅助分析一下。结果明确无误的证明穿着两件衣服的是同一个人，精度可达零点零零零一豪米。“自然是一样胖瘦。”
“问题就在这里了，”莫莉指出。“你失去了视错觉。”
“我什么？”
“失去了视错觉。”莫莉又强调了一遍。“脑机接口的辅助分析和处理让你无法观察到常人眼中的视错觉现象了。无论是白金还是蓝黑色的衣服，单腿旋转的人体……你都看不出来了。”
“还有缪莱二氏错觉，艾宾浩斯错觉，加斯特罗图形……”约翰·铎尔罗列一系列著名的视错觉现象，他一秒钟就可以在网上搜索到这些。“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人类艺术的很大一部分就建立在这些基础上。比如梵高的向日葵和星空，如果你没有颜色补偿错觉，你就根本领略不了其中的奥妙。”莫莉认真时的样子显得特别严肃。“还有莫奈的印象派，毕加索的抽象画……植入脑机接口以后，一切在你眼里都是超写实主义绘卷——巨细靡遗，无微不至。普通人的大脑会自动忽略和虚化不重要的区域，而植入者在脑机接口的辅助下能做到真正的一览无余。不是么？”
约翰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莫莉似乎也根本没想听他的答案。
“整个世界的色彩在你眼里的含义都改变了。所以你连自己喜欢什么颜色都说不出来了，不是么？”她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约翰·铎尔耸了耸肩。“暗酒色。”他说。“我喜欢暗酒色。”
莫莉摇摇头。“根本没有这个颜色。”
“当然有，”约翰说。“在荷马史诗《奥德赛》里，奥德修斯遇到可怕的敌人，在海上遇难，却被海洋神女卡吕普索所救并相爱。他们在奥杰吉厄岛附近的海里一起嬉戏……天空呈现出和水面相似的青蓝色，靠近海面的部分则被染成了葡萄和玛瑙的颜色。太阳落下的地方，乳白色的云块筑成了诸神居住的宫殿。”
“绯红与金黄的光带像流泻的天河，倾入逐渐深沉的暗酒色的大海——那里是奥德修斯和卡吕普索流连的乐园……你觉得怎么样？”
“你可真能扯，”莫莉不为所动。“荷马是盲诗人，这连我都知道。”
“这正好是我要说明的。”约翰点头。“艺术和你眼中看到的内容并不一定相关，即使是盲目之人，亦能感受美。更别提只是一些强化和修正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脑机接口也许影响了我的大脑，但它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它也许有自己的危险，但真正的危险只能来自人自己的选择。”
莫莉听了以后，耸耸肩。“试试这套，”她扔过来一套干练的衣服，是深黯红和海军蓝混搭的。“然后告诉我尺寸选的对不对。”
约翰一把接过衣服，“这套衣服多少钱？”
“五千比索，不过你不用急着给我。”
“五千比索换算成请客是几次？”
“你再不正经就是零次。”
约翰一笑，走到小店里面去换衣服。这个所谓的更衣间其实也就是布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罢了。算了，聊胜于无吧，他心想。
莫莉挑衣服的眼光还真不错，这套速干衣看起来很修身，而且也不限制运动。
约翰穿好后照照镜子，镜子里的男人体格高大，肌肉像希腊雕像一样发达，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因为略微缺少搭理而显得放诞不羁。脖子，小臂上还露出许多蛛网般密集的纹身。
“真他么是个蠢材，”他对镜子里的人吐槽了一句。“怎么也不把自己的名字纹在身上？”
紧接着，他拉开更衣室的帘子，走出这家服装摊子。
小店的老板正双手抱胸，一脸紧张的站在店面门前。在他正对面，莫莉·劳被三个面色不善的本地人男子包围，三人一脸神色不善的样子，气氛很是紧张。